我的药企复工路:被狗追,老板接!
公司在南方,而老家在北方。一场疫情彻底打乱了老张的复工计划。原本定的正月初十开工,还通过加价抢票的方式抢到了回公司的车票,但初五就退了票。正月初十,公司当地员工已经能出门了,而老张还困在村里。
要开工,承诺书是少不了的。此外测温枪、消毒剂、口罩也是必备的。托医药行业特点的福,口罩、消毒剂属于大量消耗品,平时就一直备货,去年双十一买了大量的口罩和消毒剂,但测温枪却没有,意味着没法开工。领导表示冷库探头能测体温,此外冰箱里也有温度计,实在不行,家里还有一个水银温度计。不过想想就作罢,毕竟四五十号人去冷库门口排队,再伴随着冷库温控超标声光电话报警,那画面没法看。而冰箱里温度计长度将近30厘米,不管用来测腋温还是肛温,都会被当成另类。正月十六,企业所在地的市场监管局联系到了一批测温枪,公司赶紧买了四只,复工终于有了可能。
但老张,却依然出不了乡镇。
村子距离乡镇十五里地,乡镇距离县车站六十里地,县车站距离市里火车站或者飞机场大概二百里地。得益于交通的不发达,县里没有一例确诊。为了保证这份难得可贵的安全感,所有公共交通全部停运。村村戒备,不准入内。老张可以离开村子,向南到村外二里远本家侄女的诊所,向东到邻村的桥头,向北到达村里的塑料大棚,向西到达距离乡镇三里地的村落。再走只能是田地的羊肠小路或者村边的公路,任何从村庄穿过的公路,都被拦上了大型机动车,或者直接挖了大坑,再或者直接用农家肥堵住公路。
领导催促了几次回公司,老张开始是直接发县里交通停运的公众号链接,到后来直接把车站的电话号码发过去。不是老张不想工作,是乡情在留老张。正月十九,老板给老张打了电话,才知道老板因为机缘巧合,被留在了老张所在市里。
“既然没车能出来,那我去接你吧!发个定位,到时候我们往中间凑!”老板说。
想想老板的奥迪,再看看家里平时拉化肥的农用电动三轮,老张觉得这次碰头会比较尴尬。
正月二十,老板约好了时间,拉上老爸和行李到了预定地点。然后老板打电话过来,“我在前王村这过不去了,你过来吧,我导航了下,也就八里地!”感谢老爸没有开着电动三轮回去,老张也打开了导航。在这个阶段,相信导航,是没有意义的。除非是卫星实时拍照,毕竟哪家的导航扫描车也进不来村。导航八里地,绕来绕去估计能有十六里。
果不其然,绕来绕去,老张来到了前王村,没看到老板,想必是被堵在村的另一头。发过去定位,“老板,我可能过不去,村里不让进。”
毕竟疫情之下,“有朋自远方来,虽远必诛”。老张不敢以身犯险进村,但更不敢得罪老板。最好是老板一生气,“那你滚回去吧,等疫情结束再出来!”老板没这么感性,老板说的是,“不远,提着行李过来吧,不到一千米,我刚走了下,那边的小麦地没灌溉,能走的过来!”
于是老张成了一位踏青人,提着大行李箱子的那种。前段时间下过雪,地里不着急灌溉,所以没什么人,只有几只狗,说不清是好奇还是闻到了箱子里的咸鱼干,不远不近的跟着老张。几次回眸,都没能让它们却步。老张不敢跑,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的。也不敢弯腰捡砖头,土块没杀伤力,地里也没砖头,荒郊野外的,谁也指望不上。还好,村里有人发现了老张,不知道是担心狗咬老张,还是担心老张把狗拐跑了,远远的喊了几声,狗子们欢快的往村里奔去。
终于见到了老板,老板正在拿纸擦着鞋上的泥,看得出他走了一趟麦地。上了车,进行了一场关于疫情的交谈,从吃蝙蝠的人到卖穿山甲的店,从双黄连口服液到双簧表演艺术家。都说和老板独自一起的时候,特别适合谈涨工资的事,却没人告诉老张该怎么打断老板的话。临近飞机场,老板语速缓慢了下来,老张欲言又止,老板说“这次疫情,对公司销售影响很大,我们做OTC的感冒药,很多地方都不准卖了。有的人能自己熬几天,也就挺过来了。压了不少货,想想就着急。放心,好好干,公司不会亏待你的。”老张满脸发热,工资还没提,2020年新画的大饼已经递老张手里了。
“好的,老板,我回去积极备料,随时等着大单。估计后面会有一个井喷暴涨的!搞不好,还会有那种报复性消费的,就像娱乐业和酒店餐饮。”老张表着决心。
老板顿了下,“报复性消费?我们又不是娱乐业那种高利润的。”
“我的意思是,人们会养成家里常备药品的习惯,以备不时之需,从这个角度看,极有可能以后成为一种稳定的家家备药模式。”一直看艾美达行业文章,老张不负责销售,也会一点分析了。
“嗯,这倒有可能。一次疫情,可能改变人们的生活习惯和态度。人人大保---,我说的是大病保险、大健康,有可能成为现实。也算是一种机遇吧。要知道我们的销售人员,正月初九就开始每天联系各科主任线上会议了,还有的销售人员主动去医院拜访。虽然仓库还有不少货,但你们驻厂的不回去肯定不合适,要向一线销售人员学习一下这种精神。”老板车速很稳。老张心里却咯噔一下,怪不得华南市场部的老刘这几天朋友圈里天天发布公司销售消息,感情这是给老板看的啊。可老刘这家伙表面上支持老板的政策,背地里却偷偷给一些文章点在看,标题不是《某药企强逼药代联系医院主任,被拉黑名单!》,就是《“你们还有人性吗?这个时候让主任医生参加线上培训!”》、《疫情之下要求销售员拜访客户,良心在哪里?》。
“哦,对了,我看到报道说,咱们隔壁公司捐了不少药品---”老张准备换个话题。
“嗯,我也看到了。没啥意义,肺炎根本用不上他们的那些药,不对症。不是我看不起他们,这个时候鼓捣这些药出来,还有些是临近过期的,是为了减税吧。还不如捐消毒剂有用,不过也有公司捐了消毒剂,听说还直接配成了稀释液送过去。我就奇怪了,不同的消毒用途,需要不同的稀释比例,他们到底是按啥比例来稀释的?包装上标了已经稀释的比例吗?捐原液不行吗?即节约运输成本,又减少仓库使用面积。回去,你让财务问问税务,捐款能抵税多少,我们也表个态。”老板一打方向盘,下了高速。
“嗯,听说现在已经好多治疗方案报了临床试验,还有气功啥的。”距离飞机场还有不到半个小时,老张得没话找话。
“气功采用的不是双盲临床试验,不管是对照组还是实验组还是实施人员,都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。我不认可这做法,还有太极拳,这是路数,至少得把运动的体能影响因素排除掉,不然这不是瞎整吗?后面咏春呢,形意拳呢,八卦掌呢,多的去了。如果真的弄不了双盲,最起码的把同种基础疾病、学历、年龄、性别等匹配起来,再分组,才有说服力。点穴搞什么随机数生成器随机分组,我就奇怪了,几年前他们就报这个干预慢性阻塞性肺病,没通过,今年报肺炎竟然通过了。当年咱们报个临床咋就那么难?你说是不是注册部的不懂行还是故意给我拖延时间?”看来老板这些天没少关注肺炎疫情。
老张尴尬的笑了笑,心中暗自为负责临床试验的老李抱不平。
到了机场,托运行李,拿票。等等!老张的手机在哪里?会不会丢在安检处?老张跑回安检处,遇到一位安检员,“您好,能给我打下手机吗?不知道手机丢哪里了。”坏了,这是一位女安检员,搞不好以为老张在搭讪。“对不起,我们上班时间不能带手机,我们电话也只能打内线。”
张无忌妈妈说的真有道理,看来只能找男乘客了。一位小哥拨了老张的手机,熟悉的铃声从老张怀里传出。感谢!没丢,因为一会就要用手机扫描乘机信息,填报个人的疫情防控。
上了飞机,老张闭目养神,不敢搭讪周围人,连空姐送来的餐盒都没要,回到家再吃不迟。都戴着口罩,但也是怕。
老张这次回来,没告诉老婆孩子,给个惊喜嘛。
晚上十点半,提着箱子到了小区门口,扫码证明自己来自非重点疫区,交了身份证用于办理出入证。到了家门口,掏出钥匙。一开门,老婆孩子正在沙发上看电视,“爸爸!爸爸回来啦!”孩子跳起来,但老婆一把拉住孩子,“先戴上口罩!你咋回来啦?别过来!”
“怕啥?我又不是从武汉来!”老张准备把行李拉进屋里。
“那也不行!听说那里又有新增了,而且我们单位要求家属回来也要分开住!家里就两间房,你还是出去住吧。”老婆戴上口罩把老张推出房门。
算了,去公司吧。老张开车拉着行李来到园区门口,保安客气的拦住他。哔的一声测完体温,“请出示出入证和复工证明!”
“我刚从老家回来,还没来得及办理。”老张觉得这保安很眼生。
“那对不起,等明天你们公司把你报备了再来吧。”
路上老张已经看过了,宾馆关门,几家超市也没亮灯。老张悻悻的调头离开,开往停车场。刚停稳,一辆红色小车就怼上了车尾。老张开开车门,对方却没有下车,甚至连车窗都关着。过去敲了敲门,对方拿出一张纸放在车前窗,“对不起,我口罩不多了,不敢下车,扫码加我微信吧。”
加上微信,对方看了刮花的照片,立马转了五百块过来。老张也没客气,寒暄了几句,开口道,“老哥,你车上还有吃的吗?我在飞机上没敢吃东西,家也回不去了。”对方回道,“别急,我也一样。再饿会吧,等明天一早拿到出入证,进了公司就没事了。”
头一次感觉夜是那么长,但黎明终将会到来。